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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方石岩那些事

2020-06-30 15:28:09 来源:人民交通网 字体:

袁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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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夏,第一次去朗溪,车到青天坪集镇处右拐,爬坡,蜿蜒蛇行。猛然发现左侧有一个庞然山体,从蔓延起伏的丘陵中拔起,巍然、高耸、突兀,百丈绝壁如刀削一样,垂直竖立,青中泛白,绝壁之上,齐刷刷的郁郁葱葱。听英子说,这是“方石岩(ai)”,是张家界和永顺永茂、朗溪一带的“神山”。

英子说,小时候守牛、砍柴、割猪草、背碳,小憩的时候,伸展腰,抬起头,总会看到远远的、方方的方石岩。英子还说,初二放寒假,山上有雪,班车到永茂,已是下午四五点钟,没车了,刚好碰上当兵回家的堂兄四哥,两人操近路,翻越一条大坳回家,已近凌晨,在方石岩下的山梁上,看到茫茫白雪中静默的灰暗的木屋时,哭了。

九十年代,还是夏天,朗溪乡元宝村一个十五岁的男孩,邀几个同学,登上方石岩,到上面喝酒,然后到张家界上火车,南下打工,方石岩下,青春的狂傲不羁,逃离校园的决然,父亲的怒骂和妈的唠叨,一并同框,烙印在男孩心里,那个男孩,是英子唯一的哥哥。

方石岩,就这样带着亲人的故事走近我。

青天坪到朗溪路途,从铺子岗到卓福,从分水岭到粟家,从老虎弄到云盘,从新加坡顶到朗溪,从磷钼矿旧址到子房,随时能仰望到方石岩,或蓝天白云下,或烟雾飘渺中,晚上有月亮的时候,百丈绝壁像一面发毛的镜子泛着微光。车在起起伏伏蜿蜒盘旋的路上爬行,车子,车上的人,人的喜怒哀乐,以及喜怒哀乐背后的故事,都在方石岩远远的高高的视线之下。这些年,岳父病了,又去世了;岳母执拗地留守一个人的木屋,执拗地种苞谷,种洋芋,直到发病去世;那个十五岁就离家打工的男孩,带着婆娘儿女进城,做木匠,开小饭馆,打零工,用成吨的汗水买二手房;男孩的儿子通宵上网,为争女朋友与人决斗,高考前被老师赶出校园,然后在大学华丽转身,当班干部,当学生会干部,当士官;那个当年割猪草背碳的瘦弱女孩,被叫做竿子的人带着爱上跑步,还走上了马拉松赛道……何止是他们,方石岩周围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人,无论在或不在,爱或不爱,所有的坦荡与阴暗、积极和颓废、留守或远行,都在方石岩视线之下,都与方石岩有扯不清的关系。方石岩,如一尊端庄安详的菩萨,看通世道,掌控万物,却又静默不语,不喜不悲。

2

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有了登上方石岩的念头,也想不起具体的理由,为什么要去登越方石岩。只是冥冥中觉得,总要上去一趟。从外形看,方石岩四面绝壁,山形方正、厚实、稳稳当当,巍巍昂昂,山顶又一派葱茏,生机蔚然,与绝壁的冷酷形成鲜明对比,甚是壮观。作为永茂、朗溪和张家界熊家塔、乌木峪一带的神山,我想,方石岩上应该有绝美的风景,有庙宇,有宽大的平台供信徒祈福,和尚诵经和习武,还应该有一些故事被它周遭的子民们代代传颂。就算现今,于游客,每一个登顶的人都应不虚此行,如此才不负神山盛名。

20日夜,艺涛合唱班收课时,晓珍和玉蓉邀约竿子两口子周六去徒步方石岩。竿子很惊讶,这两个女生,晓珍是大忙人,热爱跑步却又很少跑步,估计走不动太远。而玉蓉同学,看起来婉约,苏杭风格,秀哈旗袍或摆拍瑜伽可能差不多,搞徒步,恐怕是混照片去的。竿子没有把话说破,回来和英子商量,英子牙痛,半边脸肥起,不方便,要竿子去,说这一年多你太焦虑和辛苦了,放松哈,讲得情真意切。那就去吧,竿子做了决定。

22日晚上,竿子算了时间,把闹钟调到5点10分。又核对一下装备,背包,登山鞋、衣裤、帽子、卷纸、户外刀,该带的都带了。22点准时休息。一点多,醒了,还是和往常一样,担心睡过头。再睡,三点多又醒了,索性读手机等。最近一年多,经常半夜醒来,这样想那样想,隐隐的担忧,对未来缺乏信心,觉得十多年来孜孜追索的坦荡、明晰、清澈和从容,就像方石岩山顶一样,看得见,够不着。

3

23日6:30,队伍准时按计划在永顺县城南山路口集合,一行九人,看起来都很兴奋,欢声笑语向目标进发。其一,队长“扁豆”,瘦高,精干,不时有“点睛”话嘣出来,有笑头,有嚼头。其二,“学霸”,魁梧高大,扁豆的同学兼旧同事,徒步队中柱。其三,孟迷彩,一身戎装,高,壮实,扁豆的同学,徒步队中柱。其四,张老师,队长老婆,眼镜,清秀,一个和一群人踩车,和一家人踩车,也经常一个人踩车的铁脚杆。其五,“主席”,敦实,扁豆的同事,县奇石协会、兰花协会铁杆。其六,玉蓉,高挑婀娜,扁豆的同学,徒步队当家女旦。其七,舒凤,司城马帮队员,身形伶俐,动作敏捷,不枉是永顺小溪老界上长大的主。其八,晓珍,笔杆子,开朗热心,任何情况下能迅速成为组织部长,差点忘了,一套牛仔背带裤,向大家表明她敢于打破常规和乐于挑战。其九,竿子,老单车友,老跑友,登山菜鸟。

扁豆安排妥帖,提前约了当地石同学,石恰是当地村支书。支书踏实,又带了村干部黄哥,手提一把柴刀,肩挎一团尼龙索,热气腾腾,会合过来。简单寒暄,简要介绍路况,搞事!

登山的路,大致分三段。第一段,从山脚停车处到绝壁。不断之字拐斜上,险处是刚起坡那一堵丈五石壁,没得路,没得台阶,没得树,只一根褪色的旧麻绳像一条死蛇懒洋洋垂着,得靠绳索接应拉扯通过。第二段,在绝壁上横行,绕山体半个圈,再攀爬二十多米的陡坎,到达绝壁之上的“寨门”。也是登方石岩最危险、最具挑战性的一段路。先说横路,上下都是百多米的削直石壁,横路像一条腰带嵌入石壁,没有树遮掩,有的地方甚至草都没长,窄的地方只一尺来宽,稍有不慎,滚下悬崖,必粉身碎骨。至于上“寨门”的陡坎,几近垂直,必须抓着树干、树根、石块攀爬,还得注意石块松动脱落,注意树根折断,紧张可想而知。第三段,从“寨门”到顶峰,都在葱茏茂盛的灌木丛中穿越,险处是一段四五米的岩坎,以前有独木梯,现在已被某善者搭建钢梯,险情消除。

登顶用了3.5小时,净爬升630米,过程曲折跌宕,总体有惊无险。登上山顶,晴空朗朗,白云如絮,远眺,东面石峰层叠,像高低错落的屏风,南面,丘壑起伏,像一块巨大的绿毯子蔓延远方,西北方,有村寨、公路、田畴,家园宁静。队友们振臂高呼、仰天长啸,惬意快活不已。有人测了海拔,1253米。顶峰下不远处,有一破败的残庙,五壁四间,每间十来平方,瓦砾掉落,一地细碎,用石块搭建的墙壁、门洞歪歪斜斜,仿佛掘强地向我们诉说当年的辉煌兴盛。有石碑上刻“光绪叁拾年”、“人杰地灵威灵显应”以及当年募捐修庙的善者名刻,能佐证当年香火繁盛游人如织。

下山,也用了3.5小时,回到樟木村,扁豆已提前托乡亲安排好晚饭,炖土鸡,小炒本地鸭,黑猪腊肉,胡葱酸菜、洋芋,笋子,清一色在城里难得吃到的当地特色菜,村里的老书记和扁豆在镇政府的女同学也特意赶来。

席间,听石支书说,上方石岩,可以从张家界那边上,可以从朗溪乡云盘村那边上,但大多数是从永顺永茂的樟木村上(也就是我们的线路)。上山的人,本地的少,外地的多些,常德、慈利、沅陵、长沙的都有,每次来,村里都安排人做向导,但都不收报酬,他认为把客人带上山送回来是村里天经地义的责任。老书记说他以前的酒风和作风都硬扎,还讲,樟木村山青水净,空气清新,旧社会时繁华不减镇政府所在地,自豪溢于言表。干部女同学,曾到县里两各单位工作,因小违规被发配永茂,她想通了,决定“像一趴鼻涕一样,ya到哪里是哪里”。有句话她没说完,那就是“到哪里都要有自己满意的状态”。

4

回程,边开车边回味这次登山。说实话,沿途和山顶的风景不过如此,相比风景,攀爬过程更让我有触动有收获。而这相同的过程,于每个人心里的映射也可能是不一样的。对于扁豆和几个核心队友,征服了方石岩,团队的荣誉簿上又添了一枚勋章,下一步要征服龙山洛塔大界;对于晓珍来说,曾经想过放弃,但在队友的鼓励下,补给能量,调整节奏,优化装备,最终登至寨门下,其过程已是一部励志的华章,但她又说生命是可贵的,下次,一百万让她再爬一次,她都不干;玉蓉有理由信心爆棚,方石岩这么险都拿下了,再拿下永顺的其他大小山峰,自然不在话下;我特别佩服张老师,有很好的体力和攀爬技能,因为恐高,在二十多米的陡坎前,果断放下,很多时候,放下比坚持更需要勇气和智慧,这次登山,于她而言是完美的。

车子爬上青天坪,拐弯,上高速,方石岩消失在夜幕中。回想我这一年多来的纠结、不快、恐惧,根源恐怕还是在于我心态的浮躁和功利,而没有更高、更广角地看待困难曲折,心态影响角度,角度影响所见。就如这次登山,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到山顶一看,不过如此。但换个角度,团队成功登顶又安全回来,队友之间协作鼓励帮助,支书和黄哥不计回报的带病做向导,老书记的家国情节,女干部的“鼻涕精神”,清一色的本地菜,淙淙小溪和安详的老石桥,哪一样都值得被认可、尊重和传播,而一天的登山活动,接触到这么多正能量的人和事,就是最好的收获。

 

(编辑:hnzs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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