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莎
三月的暖春,窗外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光,而屋内却是一片悲伤和哭泣的景象。外公走了,那个倔强又坚强的老头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却止步于温暖的春天。
透过啜泣抽咽的家人,我看到了摆在床头那熟悉而又遥远的记忆。那是一套折叠整齐的洗到发白的军人便装,上面放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
仿佛从我记事起,外公就总穿着那套有点泛白的军便装在厨房里为大家准备着一日三餐。其实妈妈给他买过很多新衣服,但我一点也记不起他穿新衣服的样子。妈妈说,外公清醒的时候交代她,走的时候不要买新衣服,穿这个挺好的。
我走过去,打开了那个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放着十几本新旧不一的党费证。外公老了后,记性也不太好了,但绝对不会忘记的一件事就是交党费,几十年来从来没漏交过。社区工作人员看他年纪大、腿脚不方便,就说每半年安排工作人员上门收一次,他倔强的说:“我还能走,就自己来交,等我不能走了,也可以让女儿去交,不能给组织添麻烦。”于是他就拄着拐棍交了十几年,到了后来就是妈妈去代交的。十几本党费证被他保护得很好,被党费证压着的一张手写个人简历记录着他从参军、入党直至退休的一生。
前年,社区给他送来了“在党七十年”纪念章,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立马就把纪念章挂在了脖子上,嘴里开玩笑的说着:“感谢党组织还记得我这个老家伙啊”,眼眶里却饱含着泪水。
老党员对组织的那份强烈的情感,是源于当时艰苦的环境下,党组织给予了他们生活的希望和奋斗前行的动力。这些是我们这代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党员所无法切身感受的情感。但看到党费证里夹着的那一张张外公年轻时和战友们意气风发的照片时,又能让我清晰地认识到,年轻的士兵们为保家卫国、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那份热情,其实跟我们现在砥砺奋发、勇毅前行,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中国的奋斗目标是一致的。
我转身跟妈妈说:“这个纪念章也给外公戴着走吧,他喜欢。”
人群散尽后,我们开始整理外公的遗物。他没留什么,该送的在他清醒的时候也都让我们送给老家的亲戚们了,存折上也就剩了一些丧葬费。外公的退休工资其实很高,可是他对自己对家人一直都很“抠”,有段时间家里人发现他把每个月退休工资的大部分都转给了老家的亲戚。这让每天陪伴照顾他的家人都很不理解,认为他老糊涂了,自己省吃俭用,却把钱给了那些平时很少来往也不是很亲近的远房亲戚。说多了,倔强老头也发脾气了:“我吃得饱穿得暖,你们的小孩一个个都过得很好,受了很好的教育,而那些乡里的小孩咧。你们的小孩在玩电脑,他们的小孩甚至连电视都冇看过。”就这样,大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后来听说那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从乡下一路考上了研究生,现在在一所大学当老师教书育人。我想这一定是外公最想也最愿意接受的“报答”。
收拾完房间,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客厅里摆放着外公生前用的那辆轮椅,那是前几年外公实在走不了路时他自己买的。当时为了这个轮椅,外公发了很大的脾气。那时候,在医院刚做完手术,外公的脚肿得像馒头一样,完全没办法下地走路。医院的医生是家里人的好友,就说把医院的轮椅先借给我们,等外公的脚好些再还给医院。结果这事被外公知道了,他大发雷霆,用拐棍用力地敲着地板吼道:“我不晓得自己买啊?你们这就是占用医院的资源,拿公家的东西私用,你们都是党员,这点觉悟都没有吗?马上就给我退回去!”然后不知道他从哪翻出了一本老旧的党章,给大家上了一堂严厉的“廉政党课”。他一条一条地念着党章的内容,这帮几十年党龄的儿女们也都认真的聆听着。
我问妈妈:“这个轮椅怎么办?”
“送给他以前住过的那家疗养院吧,要是你外公还在,相信他也会这么做的。”
关门前,我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眼前出现了一个记忆中场景。某一天,晚饭后,外公坐在摇椅上看着新闻联播,突然转头对我说:“前几天我看新闻联播里报道你们那个项目已经竣工通车了啊?”我心想:我不是早就没在那个项目上班了吗?妈妈没告诉他吗?我正准备告诉他,他开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接下来你们要修哪条路了啊?要好好修啊。修高速对老百姓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啊。”我最终没告诉他我已经没在项目上了,只是回答了一句:“好,我会好好修的。”他闭上眼睛,摇着摇椅,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因为我的回答而默默地在高兴吧。
对于“廉洁”,我目前的理解也许仅仅在党章党规、党纪文件的字面上,还没有很深的理解和感悟,不足以高谈阔论、向人说教,还需在日后的工作中生活中不断摸索,不断学习。但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外公的样子,还记得他的那些点滴过往,他的那些琐碎小事,仿佛他就像寓意廉洁的那支莲花一样,扎根在心上蔓延至思想。我就会沿着他走的那条路,不走歪,不走偏,不走捷径,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砥砺前行。
(编辑:李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