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基地】在原始社会当老师

我猛然睁开眼，低头时浑身一怔——校服竟变成了毛茸茸的兽皮，边缘沾着干枯的草叶，细碎地蹭着胳膊，痒得人发颤。书包倒还斜挎在肩上，沉甸甸的。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一圈人正围着我。他们的皮肤是被太阳烤透的古铜色，头发里缠着藤蔓与野果壳，眼睛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我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里那块没来得及吐掉的橡皮擦突然涩得发苦，像含了块被晒硬的土坷垃。“呸”的一声，我把它吐出来，手心躺着一块灰扑扑的小石头，带着潮湿的泥腥气。而野人们则盯着我手里发光的手机直转圈，一个扎高马尾的小孩鼓起勇气，看来是好奇战胜了迟疑，她举着沾泥的手就往屏幕上拍。“别碰!”我吓得赶紧把手机举过头顶。

事不宜迟，我赶紧点开相册，翻出动物园里老虎的视频，扬了扬手机，对野人们说道：“看，老虎!”指尖刚触到屏幕，“嗷呜——”震耳欲聋的虎啸突然炸开!空气瞬间冻结。方才还好奇满满的人们立马如临大敌，脸上爬满惊惧。一个握石斧的大叔把小孩护在身后，石斧的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等看清老虎被框在小小的屏幕里，不会真的扑出来，他们才又慢慢凑回来。那个扎马尾的小孩胆子最大，踮脚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屏幕上老虎的耳朵，奶声奶气地咿咿呀呀，仿佛在确认：“是画出来的……软乎乎的。”

一个念头顿时在我脑子里萌生：教他们认字。我从书包里掏出几本带图片的金装识字书。强烈的阳光下，书页反射着金闪闪的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三本厚书“啪嗒”落在草堆上，带起一阵细碎的草屑。一个阿姨小心翼翼地拿起书，看到河流图案时，忽然“呜呜”轻唤，手在半空划着波浪，模仿着水流的姿态。我模仿着记忆中老师的姿态，指着图画：“河流。跟我读，河——流——”起初，他们的发音模糊得难懂，如隔着重雾。一遍又一遍，也不知练了多久，那些拗口的音节终于在他们唇舌间艰难成形，有了稍微清晰的轮廓。我悄然松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呀!

接下来干吗呢?不如教他们做个装野果的布包?!谁叫我好为人师了。我把针线从书包里取出，刚穿好线，旁边一个瘦高的小姐姐就学着捏针，指尖还没稳住，“哎呦”一声，针尖就扎进了他的拇指。她赶紧把受伤的手指往嘴里塞，眉头皱成小疙瘩，却又飞快地摆手，怕我看出她的慌张。线被她一扯，刚理顺的线团瞬间缠成乱麻。我笑着接过来，手指翻飞地理线，像小时候翻花绳似的，没一会儿就把线理得顺顺当当。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脸颊上未干的泥巴也显得格外生动。旁边的小孩们急得抓着我的手不放，小脑袋挤成一团，柔软的头发蹭得我胳膊发痒，我只好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耐心教。扎马尾的小孩学得最快，缝第一针时把线拽得太紧，布面揪出个小褶子，他急得鼻尖冒汗，直到缝出个歪歪扭扭的小口袋，才举起来给所有人看。他骄傲地举起，野果落入口袋里，“哗啦”轻响，如同掬起了一捧跳跃的阳光。看着他们从茫然无措到笨拙掌握，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无意识地，我忽然哼起了“两只老虎”的调子，轻快的节奏让围坐的人们都停了手。那个扎马尾的小孩最先晃起脑袋，跟着我“啊啊”附和。我拍着手打节拍，一句一句教：“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他们的调子起初像林间的风声，忽高忽低找不着方向。那位瘦高的小姐姐学得最认真，拇指上的伤口还红着，却跟着节奏一下下跺着光脚板，干草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马尾小孩忽然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啪”一声脆响，咧开缺牙的嘴，发出一个完全不属于歌词的高亢音节。紧接着，其他人仿佛被点燃了，拍胸脯的、跺脚的、用石头敲击木棍的、咿咿呀呀加入自己声音的……“两只老虎”的旋律很快被淹没，却奇异地融合成更原始、更欢腾的节奏，满是野性的生命力。

我忘了拍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沉浸在这由几个简单音节点燃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狂欢里。一股暖流夹杂着莫名的酸楚涌上鼻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在这群“学生”忘情的喧闹中，我那颗塞满公式和考卷的心，仿佛被这粗糙而热烈的歌声冲刷着，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小块久违的、澄澈的天空。没有作业的世界哪怕原始一点，也是很美好的。

晚风卷着花香扑过来，我抹了把额角的汗，看着这群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学生”，忽然觉得，当原始人的幼儿园老师，远比解那些冰冷的方程式，更能触碰到灵魂深处真实的跃动。至于妈妈找不到我着急了怎么办?再说吧!

(长沙市开福区麓山高岭实验学校，四年级X2102班 彭玥媛

指导老师：孙寒波)

(编辑：李凌)